书上说,拥有很多秘密的人注定不会快乐,而我就是那个背负很多秘密的人。
我从高中起就开始喜欢女孩子了,然后陷入一场又一场的暗恋里,表白对我而言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一旦表白了,我感觉自己像是等待宣判的囚徒,焦灼惶恐地等我表白的那个人也就是审判官给我答案。
不久前我暗恋了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是我隔壁科室的,她叫向晓悦,我们经常在过道里遇见然后相互打招呼,就这样持续一年后,有一天下午,我刚从我们科室走出来,就看见过道里的她向我飞奔而来,我怔怔地看着她,直到她双手揽着我的腰开心地对我说:“我考试通过啦!”看着她含水般深邃的大眼睛,我发自内心地对她祝福,紧接着她抱了我一下,尔后又迈着欢快地步伐,向别的地方跑去。
在我们这层的医院大楼,她是唯一喜欢在大厅里穿着白大褂奔跑的女孩子,日复一日,我期待着奔跑过来她跟我分享她的喜悦:“病房里的一个阿姨心疼她值夜班辛苦,在悄悄在她白大褂口袋里塞了一袋牛奶糖;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抽出了动脉血,虽然那个病人痛得嗷嗷直叫……”对我而言,她是那种石头缝里都能开出花儿的女孩,然而就是这样温暖阳光的女孩怎么可能只有我惦记呢。
有一天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向我飞奔而来,而那次,她分享的喜悦是她谈对象了,沉浸在幸福里她没察觉到我看向她眼睛的光逐渐暗淡了下去。
过了立秋,公园里原本闷热的傍晚开始有了凉爽的风,风携带着树林间清新气息迎面扑来,每当换季的时候,这种熟悉的气息总能勾起我往年的回忆。
那时正赶上疫情第一波肆虐,医院大厅没有了往日白大褂和病人相互交织的忙碌画面,大厅里变得空旷并静悄悄了许多,我看到向晓悦向我走来,她蜷缩着背,步伐像个老太太缓慢沉重。
走近一看,我看见她脸色苍白,唇色浅淡,眼睑还有点浮肿,还没等我跟她打招呼,她向我展开双臂,然后整个人直条条地倒在了我的怀里,我支撑着她身体的重量,轻声地问她怎么了,她说她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得很快,晚上也睡不着,而现在白天的她,就像踩在棉花上…… 我怀抱着她,我感觉怀里她单薄无力极了,我害怕她年纪轻轻的她得了心肌炎,平时从不叨扰陈院长的我,毫不犹豫地给陈院长拨通了电话。
去找陈院长的路途中,我一直揽着她,她则虚弱地伏在我的肩膀上,我们进电梯时遇到相熟的同事都十分关切地问她的情况,我在那刻意识到她的男朋友也在我们医院,我于是询问她:“要不要告诉你男朋友啊。”
“不要,有你陪着我就够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闭着,她的头倚靠在我的肩头,似乎没有半点说话的力气。
最后陈院长的检查结果让我们虚惊一场,向晓悦的心功能是好的,只是心率快了一点,检查心肌的几个化验指标结果也都是正常的,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我刚扶着她走出陈院长诊室,我们就遇到了向晓悦的男朋友,他男朋友第一时间从我手中接过虚弱的向晓悦,他俨然一副病人家属的模样对我郑重地表示感谢,紧接着他对她女朋友开始嘘寒问暖,在这对小情侣的耳鬓厮磨中,我黯然地转身离开。
走进电梯我就收到向晓悦的微信:“真的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夕阳从松树林间穿梭出一道道浪漫的丁达尔光,我就在这样光线里为她的眼睛拍了很多特写,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睛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有一种被爱意笼罩着的错觉,短短的一年过去,自从她有了男朋友后,我和她再也没有在这个公园里见过面,我看过她在朋友圈发的状态,她在散步的时候也拍过这片小树林,我猜那是她和她男朋友一起来的。这一年来,我有时候很害怕在公园里遇见情侣,害怕遇见她和她男朋友亲密地在一起散步,可以单独并长久地和她在一起,是那时候的我十分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天下班,我换好衣服在科室过道里遇见她,她化妆了,那双眼睛上贴了一对浓密的假睫毛,我看着她的眼睛,我感觉面前的她有点陌生,她盯着手机,左顾右盼地张望着,我看出来她要出去约会。
后来,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透过食堂的落地窗远远望过去,我果然看见她和男朋友一起从医院门口走了出来一起向停车场走过去,他们现在已经不避讳医院同事了,不像刚谈恋爱时走路都离得很远。
对面和我一起吃饭的允舒顺着我的目光转过头望过去,她随口说道:“晓悦和她男朋友进展还不错嘛,听说要见家长了。”
我觉得这一切在意料之中,晓悦是一个很乖的女孩,她的生活要按部就班地沿着她的既定路线走下去。
允舒和我同一年进入医院,我跟她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她是这个医院里唯一知道我喜欢女孩子的人,我和她一起规培一起租过房子当过舍友,到各自家里都吃过饭,后来我新买房子了,跟她还做了邻居,她用她年幼的女儿小韵打比方:“要是我女儿长大了也喜欢女孩子,我支持,以后有两个小棉袄多贴心啊。”允舒是这样安慰我喜欢女孩子这件事的。
允舒当了妈妈之后变得更加务实,凡事都讲效率,她反复强调说: “但是女孩喜欢女孩子,就像男孩喜欢女孩子一样,要说出来,暗恋没有意义。”
“可能不存在什么暗恋,对方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感觉得到。”我对允舒说。
“你觉得向晓悦知道你喜欢她吗。”允舒冷笑一声对我说。